在新潮的流行文化冲击下,中国传统艺术与文化日渐式微。
顺应时代潮流,如何让中国传统文化与艺术重获新生,不仅在中国,乃至是全球范围内,让更多人了解一个历经五千年兴衰的文明古国,以及在历史洪流中传承下来的先辈智慧结晶,这是一项非常重要而又神圣的使命。
孔子学院的创办是中国有史以来,为推广中国传统文化和汉语作出的一项巨大举措。自十八大以来,中国政府强调文化自信,伴随着一系列新政的出台,中国传统文化与艺术获得更多的扶持,并且被更好的保护。
然而,中国传统文化与艺术想要打破本土地域界限,甚至是走向国际舞台并非易事。文化输出,光依靠孔子学院亦是远远不够的。迄今为止,我们在文学上、娱乐如动漫、影视等多领域,除开中国这一偌大的市场,我们想要真正走上国际舞台,赢得国际上的尊重和喜爱,看似还需一段五千米的长跑。
传统文化与艺术的市场在哪儿?
这并非耸人听闻!
以我的家乡淮安为例,它是古老的地方戏曲剧种——淮剧的发源地之一。
如今淮剧虽然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全国有公立淮剧团14个,其中有12个淮剧团在江苏,但是唯一一个国家级淮剧团却在上海,真是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结果。而更令人对传统艺术与文化感到悲观的是,淮剧已经逐渐消失在民众视野,走进了所谓的博物馆内。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淮安人,了解淮剧还是因为在回忆童年记忆时,出于对已经故去的祖母缅怀,忆起她在世时有一幅令人记忆尤深的画面。她时常坐在收音机(或者播放机,可存储内存卡)旁,听着收音机里传来的戏曲声,时而会笑容满面,时而扼腕感叹。我曾经问过祖母,那戏曲里唱的是什么,她总是不厌其烦的讲一些戏曲中的故事。
那应是我接触淮剧,或者说接触戏曲最为传统的方式,后来我多番通过各类资料才了解到,那是我们淮安的戏剧——淮剧。至今,我也未曾在戏剧院里正式看过一场淮剧演出。
当时,我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这是淮剧,我所生活的城市里除了见到一些上了年岁的老头老太会时长捧着收音机听淮剧外,其他人却从不提淮剧,而淮安市分管文化、戏曲的有关部门和团体,他们是如何保护和传承淮剧的呢?
因此,除了京剧、越剧、黄梅戏、评剧和豫剧这五大戏种还多有耳闻外,其余如同淮剧这般中国各民族地区戏曲三百六十多剧种已经默然无声。
即便是越剧,作为从艺四十年的艺术家茅威涛也多番感叹前途暗淡。
是什么导致了中国传统戏曲陷入如此窘境?是现代人真的不喜欢传统戏曲,还是我们依然在固步自封,并未能真正拥抱时代的变化,推陈出新呢?
原因自然是有很多,但不妨看过去。了解《西厢记》的人应该知道,其实有三个版本。初版是唐代元稹所作的《莺莺传》,金代董解元再创作《西厢记诸宫调》,而到了元代王实甫创作杂剧《崔莺莺待月西厢记》,三种不同的版本,却反映出不同朝代下社会观念的差异以及对封建制度的批判等。
《西厢记》并非一层不变,结局出现变化、内容更为殷实,而在艺术表现形式上亦出现了非常大的变化,准确说《西厢记》之所以能够成为经典传承至今,是一代代艺术大家抓住其内核、推陈出新再创作的结果。
再看今天,百老汇和宝冢歌舞团都曾在经济危机时经历过一段衰退期,随后再度焕发新生,之所以能够如此受欢迎,我想是因为其通俗流行、深入生活和与时俱进,若是用一句话来概括的话,那么是提倡普世价值。
如宝冢歌舞团,「它将过去的歌舞伎与现代西洋舞蹈音乐融为一体,用日本化的想象重塑了一个世界舞台,让所有人在里面做梦,因此宝冢歌舞团也成为了现代歌舞文化的象征之一。」作家许知远在节目《十三邀》中与日本知名影星黑木瞳对话时曾如此评价。
演员、观众都在同一时空里做梦,这样的歌舞剧怎能不爱。
当然以歌舞剧与戏曲艺术作对比,仍然有些偏颇,毕竟在艺术形式上后者则包罗更多。但是艺术创作皆有共性,就如同小说的创作一样,今天仍然有人喜欢金庸的武侠,但是更多的年轻人喜欢的是玄幻、奇幻、都市类小说,在篇幅上从以往的短、中、长篇小说,又进一步细分出轻小说,在内容形式上又分出对话体、互动型,然而万变不离其中,小说中所要讲述的故事、描绘的现象、塑造的人物,都在折射创作者内心与现实世界的反逆,既有内涵,又有新样。(特指好的小说作品)
我们不仅要保证艺术创作、文学创作的内涵,同时还要顺应时代的变化,及时作出相应的调整进行再创作,这样才能找到市场,让文化与艺术拥有鲜活的生命,与自己对话、与世界对话。
艺术创作也有特殊性,中国各民族的地方戏曲剧种的创作语言是以方言为基调,如淮剧以江淮话为基调;越剧、昆曲以吴语方言为基调,它并不是一种通俗性的语言,如果中国的地方戏曲用了普通话反倒少了地方戏剧特有的味道和魅力,但这同时给听众增加了语言上的理解难度。
作为越剧革新的代表人物、中国戏剧家协会副主席茅威涛在接受采访时谈论中国地方剧种目前所面临的问题,她说:「越剧是一百多个剧种当中还能够在各地演出的地方剧之一。地方剧种都是因为地方的语言产生的,地域文化产生的,吴越文化里产生了浙江的越剧,比如河南的豫剧,广东的粤剧,山东的鲁剧,四川的川剧,其他的剧种能否离开本地?北京的京剧还可以往全国走一走,但已经也很局限了。」
「另外,北京的的评剧能否来到我们这儿来演出?很少听到到杭州、上海演出的剧种,由一个地方诞生出来的剧种能走到全国演出,现在真的是式微到几乎不太有这种可能性了。」
「曾经有一个剧种到杭州演出,团里有非常著名的演员,剧目是非常传统优秀剧目《赵氏孤儿》,电影和话剧都有拍过,只卖出了六张票,当时非常尴尬。文化厅要求我们各院团大购票观摩,虽然这是交流学习的好机会,但如果仅是从业人员内部自娱自乐,内部作为参考学习,那它不就成了博物馆艺术,教科书式的东西了。」
茅威涛直言不讳地说,「在今天的数字经济时代,要大胆的想我们的市场在哪里。」
用新文创激活市场
开辟一条新路或找到新的市场虽为不易,但激活传统文化与艺术成功破圈,抓住年轻人,让它们走进生活中迫在眉睫,否则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走进藏馆,成为博物馆艺术。
11月18日,王者荣耀越剧新文创项目揭幕仪式暨越剧文化论坛在浙江小百花越剧场举行。此次《王者荣耀》不仅与浙江小百花越剧院打造了一款越剧文化皮肤,还塑造越剧虚拟演员「上官婉儿」。通过传统文化与潮流文化的创新融合,带动越剧“破圈”,为百年越剧走近年轻用户打开了一扇窗。
「上官婉儿」作为首个虚拟越剧演员登台亮相,通过全息技术创新演绎《梁祝》经典选段《回十八》,展现其身为越剧女小生的魅力。此外,《王者荣耀》还打造了上官婉儿数字互动展与用户长期互动,科普越剧文化,同时上官婉儿也将常驻小百花越剧场演出。
当传统文化与潮流文化跨界合作时,是否真的能为传统文化开出一条路呢?
腾讯互动娱乐副总裁高莉现场分享此次跨界合作的数据,总曝光量超过15亿人次,相关微博话题阅读量超7亿,越剧创意H5上线5天访问量突破6500万,最终有超过6400万名用户获得了这款限定皮肤。
「这次《王者荣耀》给了越剧破圈的可能性,也让我对于新文创思路下的文化创造力有了新的认识」, 今年也正值茅威涛从事越剧艺术四十周年,在她看来,从浙江小百花越剧团团长到百越文创有限公司董事长,身份虽变,但依然未曾离开越剧。“在这样的契机之下,与腾讯王者荣耀在新文创领域的合作,显示出其特殊的意义,如同我的每一部作品都会努力寻找新的突破。”
游戏不仅是一种有别于其他的文化娱乐产品,更是一种新的文化载体。在今天,游戏与文化娱乐产业,如动漫、文学、影视;与科技、时尚、快消、奢侈品等不同产业、不同领域跨界合作更为紧密,他们通过游戏向更多的年轻人传递产品信息,往往彼此间的碰撞,让这种创新的理念和精神融入到潮流文化中,成为一种全新的年轻文化,一种年轻符号。
而游戏与传统艺术文化的合作不仅是一次突破,更是科技与文化深度融合创新的尝试。传统越剧与《王者荣耀》之间的跨界合同,以一种全新的方式让上亿的年轻人开始接触越剧,甚至是喜欢越剧。
这就是所谓的新文创,在新时代背景下,以IP构建为核心的文化生产方式,用现代科技和文化创意,一起讲好中国故事,缔造更多深入人心的中国文化符号。
「上官婉儿」以越剧演员的立体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也让百年越剧以潮流之姿款款走向众人,通过易于感知的方式诉说科技+文化魅力,而《王者荣耀》在娱乐属性外,更增添了文化内涵。
众所周知,新文创概念是腾讯集团副总裁去年提出,是基于「科技+文化」的基础战略,在文化维度的系统性战略思考,也是腾讯对于实践6年的“泛娱乐”战略的升级。
时至今日,越来越多的游戏企业开始提出并且探索新文创,如完美世界、网龙等公司,但是在我看来,如今市场上游戏与传统文化跨界的新文创案例,只是迈出了第一步,如何让让传统文化插上翅膀飞得更高更远,如何让游戏产品在文化内涵的建设上更为扎实,这并非是一次性的工作,而是长跑。
插上科技翅膀,传统文化还需长跑
刻薄地说,很多公司在倡导新文创时,其实是非常肤浅的,或者说只是为了承担和行使一些责任才以应付差事的态度去推广传统文化。更有甚者,有盲目追风之嫌,邯郸学步、东施效颦。
「如果说前两年还在尝试着将很多元化的文化形式和方式引入到游戏中,这两年我们自己有非常强烈的感受,游戏用户以及整个市场对本土文化和传统文化是越来越喜爱的,以前我们在行使一些责任去推广它,现在不是,我们真的是在适应用户以及市场的需求,所以越来越多的结合也会创造越来越多的文化价值。」
腾讯互娱市场总监刘星伦在接受采访,谈论到腾讯频繁与传统文化的跨界合作的观念转变,他坦言表示与传统文化的跨界合作,不是商业目的,而是满足市场需求,用户真的喜欢传统文化。他说,「就像茅老师说的,将好的内容融入到游戏里,将我们的一些内容与传统文化进行更好的结合,这对于我们最大的价值并不是商业上的,而是对于所有游戏中的用户来说,他们真切地喜欢这些东西。」
有时候,喜欢只是一瞬间的事,热爱是一辈子的事。新文创为传统文化的复苏和激活市场提供了新的思路,但是要想让年轻用户热爱上传统文化,将其融入到生活中则需要持之以恒的付出,这条路对于当下的中国,对于那些还在坚守在传统艺术行当里的艺术家来说,更是艰难。
有人说,在英国,人们不是在剧场里,就在去剧场的路上。
2004年,茅威涛造访英国交流学习,在英国国家话剧院、爱丁堡艺术节、皇家莎士比亚剧院等地交流学习,从爱丁堡到斯特拉夫,再到伦敦戏剧,逗转一圈,待了十五天,看了十六场戏。回国后,在小百花剧团内刊最新一期上撰写主编寄语,题为《英伦归来》,她第一句话写的是「我想改行,不想做了。」
作为一名越剧艺术家,是什么令她有如此大的触动?为什么会对越剧这个行当灰心丧气呢?她在接受采访时说,「因为我看到英国戏剧如此繁盛,完整的产业链IP业态时,一个剧院大到后面是一个仓库,大到后面是一个制作工厂,有服装制作、道具制作,什么都有,使它完全形成一个产业业态,看剧成为英国人的一种生活方式。所以我当时就在想, 我们只拨54%的人头费,还要要靠式微的市场, 在这种情况下,几次闹出这种念头来。」
茅威涛意识到,越剧真正要起来,一定是作为观众生活方式来体验,来推动传统戏剧行业的变革,所以她创办了百越文化,她坦言这是她的一个愿景,压力非常大。
目前,小百花剧院21000多平方米的建筑面积,平均运营经费一年达到三千万至四千万元。靠卖票能卖出这么多吗?显然是很难的,坚持走这条路等于是无路可走。茅威涛自然是看得明白,但是她毅然决然地走上了走条看不见尽头的路,我相信她只想用余生为越剧,为中国戏剧行业趟条路出来吧。毕竟中国戏剧行业若是不想在沉默中死去,总要有第一个人迈出脚来。
虽然政府对戏剧行业出台的很多扶持政策,但在茅威涛看来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的确得到了支持,另一方给了戏剧行业一张文创,将传统艺术保护起来,从事这个行业的人可以捧着一只铁饭碗。但是如果没有了观众,年轻观众不认可你,不再走近这些传统艺术,这才是最为可悲且可怕的事。
我想,如我这般不收看央视戏曲频道,不知道中国戏剧节在哪里举办的人是比比皆是。丘吉尔说,「我宁愿失去一个印度,也不肯失去一个莎士比亚」。英国有莎士比亚,那么中国有多少莎士比亚呢?汤显祖、关汉卿、曹禺,浙江还有顾锡东。
「我们借了莎士比亚和汤显祖诞生400年这个事儿,直接到了伦敦西区去演《寇流兰与杜丽娘》,这个戏和传统越剧相比较,不太中国,完全是用越剧音调吟唱的音乐剧。英国顶尖的戏剧、音乐评论家,英国的《卫报》、BBC、《舞台报》、《泰晤士报》等权威的报纸,都对这个戏进行了报道,给予了重要的评价。有媒体说,四百年中英终于打了个平手。」
茅威涛回想起2016年在英国伦敦演出,她知道中国的戏剧完全可以走到国际舞台,但是摆在我们眼前的问题是文化如何输出,不是说中国文化输出靠办孔子学院就行了。我们都知道莎士比亚,但是有几个英国人知道汤显祖呢?唯有在同一个世界戏剧语境当中去对话,中国文化才能真正输出到国际上以及其他国家去。
因此,她才要坚持走一条无路可走之路,唯有这样才能让年轻一代喜欢。
「希望不久的将来,国内外的游客到了杭州,除了逛西湖,喝龙井茶,还能够到我们的剧场看越剧。就像全世界的游客到了伦敦,就会到西区剧场去看一场戏。希望未来有一天,越剧迎来第二个百年时,有人回顾历史会提到我们,小百花当年做了哪些新戏,对越剧的传承和发展起了巨大作用。」这是茅威涛的愿景。
传统文化发展最好的出路是将其打造为潮流文化,与年轻用户巧妙对话。虽然数字化载体并不能从根本让传统文化突破固有的框架,但目前新文创于传统文化而言更像是一条「捷径」。
茅威涛曾在微博说,「让越剧插上高科技、新媒体的双翼展翅翱翔。」,我想茅威涛对越剧如何改革有更开阔的思路,而与腾讯的这一次合作,也为她打开了一扇大门。
当然,传统文化与艺术想要得以新的发展,不再遇到只卖六张票的尴尬局面,诚如我上文所说,喜欢只是一瞬间的事,热爱是一辈子的事。越剧与《王者荣耀》的合作,我认为只是一个开始,无论对越剧本身,还是对《王者荣耀》都不应该是结束。
因为,通过《王者荣耀》让更多年轻人接触了解越剧并不难,但是让他们真正热爱这一传统艺术、游戏想要拥有更深厚的文化内涵,形成长青的IP还需要持续投入。对于越剧而言,与游戏的合作只是刚刚迈上新文创这条路,未来想要让更多年轻人喜欢越剧,还要自我革新,重新塑造,以更多元化的方式让年轻人了解越剧、热爱越剧,这样才能让越剧真正的走进人们的生活中。
再往大了说,传统文化与艺术想要焕发二次青春,这个行当里的人都应为自己插上创新、创意的翅膀,不要再故步自封,要做到遵旧而不守旧。